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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日文混合Blog 


by dragon007ccj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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邂逅北原白秋

我们来到世间,其实都是偶遇。
偶遇的点连成一条线便称作命运。人也好,物也罢,事亦然。

那时进大学,别的系都学英文。我们半导体专业被告知要学日语,因为日本的半导体技术世界一流。而真正的原因是学校英语师资不足而已。

学了日语自然想往去日本留学。刚来筑波大学时,学校组织了家访(Home Stay),去一对艺术家夫妇的家做客。丈夫是画家,妻子是诗人。分别时诗人妻子送我一本诗集 --- 《爱的香辛料》,那是第一次与日本诗的接触。现代人写现代诗,轻盈而别致,读完也就忘了。

以后的岁月,在技术资料与科学文献的海洋里挣扎,鲜有机会去触碰日本的诗歌。身处信息爆炸的时代,文化快餐化愈发加深了头脑中顽固的看法 --- 今人没有古人有趣。因而,对什么现代诗歌与散文等等也就兴致全无。

如果没有机缘,今生恐怕再不会触碰日本的诗歌。
日文的诗与歌并没有严格的区分,日文里说的“诗”、“歌”、“唄”皆发音为“UTA”。非要区分的话,那就是歌有韵律,上口,好听。而诗则更抽象一点,不一定要韵律。这一点与汉诗有很大的不同。“唄”亦即“歌”,特指日本民谣或者演歌这样的形式。通常归为诗歌类的“歌”则称“短歌”。
然而,还是偶遇了日本的“短歌”与歌人北原白秋。

那是在东京都町田市一座叫做高藏寺的寺院里。不大的寺院却非常别致。有瀑布由山顶落下汇入院中的水路,驱动着隆隆转动的水车。有数百年的古木历经大火却干枯而枝茂。有肃穆的殿堂和静寂中时而鸣发的钟声。但是,吸引我的不光是这些景致,还有刻着北原白秋的7首短歌的石碑。
邂逅北原白秋_e0063982_10390850.jpg
1885年1月25日出生的北原白秋1935年十月到高藏寺时已经50岁,在那个时代属于高龄,短歌里描述的也是暮色苍茫中的柿子的光亮。此后,北原便失去视力,7年后辞世。早年的北原白秋出身于早稻田大学英文科,是日本诗坛唯美象征派的代表人物与童谣作家。中年也曾是狂热的国家主义者,从他的作品中可以看到这样的题目:伏見軍令部総長宮赞歌;皇太子诞生;万岁希特勒;夏威夷大海战颂;马来攻略颂;爱国进行曲;皇軍行進曲等等。

那些与时政有关的政治诗,在当时可能有轰动,但是在时间的长河里早已流逝,这些描写夕阳与柿子的短歌则被嵌刻在石碑上,留脍人间。

在汉语母语的熏陶下,总觉得诗歌应该是工整与对仗,有意境,有一个完整的结构。可是这些日文短歌,则好像只有一句话。短短的一句话,是怎么打动人?如何引起人们的共鸣呢?于是,便触发了想要翻译它的欲望。因为,只有翻译成汉语,才可以在汉语氛围里做一比较。
可是,这短歌的汉译,委实有些困难。因为它要符合汉诗的起码的要求。笔者试着用“格律式”与“自由式”两种方式来翻译同一首短歌,以作对比。于是,高藏寺邂逅的诗人北原白秋的7首短歌就变成了这个样子。
邂逅北原白秋_e0063982_19095720.jpg
1.高蔵寺しづかやと散葉眺めゐて梢の柿のつやつやしいろ
高藏寺寂静,落叶当飘零,举头望枝头,熠熠丸柿红(格律式)
肃穆寂静的高藏寺里,抬头看那纷纷落叶,只见枝头柿子亮晶晶 (自由式)
邂逅北原白秋_e0063982_19103680.jpg
2.柿もみじ幾葉ちりつぐしづかなる夕空ありて照る玉さはに (57577短歌)
柿枝衬枫叶,飘落亦相连,寂静黄昏处,明珠照中天(格律式)
寂静的傍晚,柿子与枫叶重重叠叠,天空中有一颗耀眼的明珠(自由式)

3.寺山や柿の落葉を踏み立つる音のみすなり背戸と思ふあたり(57579短歌)
寺山崎岖道,落英伴风啸,吱呀推门声,莫非香客到(格律式)
踏着寺山和柿子落叶的沙沙声,仿佛有人在推门(自由式)

4.坊が妻莚ひろげて撰る柿の照る玉赤し庫裏の秋陽に(57577短歌)
住持之家眷,持篮将柿选,颗颗如红玉,库房夕阳斜(格律式)
住持的家眷好勤俭呀,提着竹篮选柿子,秋阳照耀下的库房里颗颗红如玉(自由式)

5.風凍みてさびゆく朱の山柿はみ寺の縁に端居して見む
凌厉寒风里,愈冻愈坚毅,寺檐处端坐,锈色柿如玉(格律式)
因风冻而脸色锈红的山柿子,端坐在寺檐处(自由式)

6.あくまでも霜はいたりぬこの柿や果のつけぎはに黝きしみあり(57577短歌)
莫道黝黑似诟病,历经风霜知秋深(格律式)
历经风霜日晒,哪有皮肤不黑(自由式)

7.庖丁に垂りつつ長き柿の皮ねもごろ妻が云ひてむきつつ(57577短歌)
庖丁解柿皮,核在肉中泣(格律式)
妻子削出的柿子皮长长地挂在刀刃上,哎哟,柿子核也露出来了(自由式)

试译的汉文有点牵强的地方,因为总想着汉诗的规范,就添加了一些原文没有明说的内容。对照原文看,日文短歌其实是很随意的对生活中的一个场景的描写。轻描淡写的一句话,似乎只起点睛的作用,至于细节的铺垫与描写,则由读者自己去体会与补充。因此,木心先生曾经评论说,日文的短歌与俳句轻飘飘地,就像吐了一口痰。随地吐痰是不卫生的,但是,如果胸口堵着一口痰,则一吐为快。


by dragon007ccj | 2021-01-11 10:35 | 中文: 走馬観花